關於「土地之戀」與張炫文教授        文/林亮成    

「土地之戀」這首由張炫文教授於1983年受行政院文建會委託創作的合唱曲，在台灣的合唱界可謂耳熟能詳，在國中、高中的合唱比賽也是常見的指定曲之一。據說有些學校合唱團還以這首曲子為團歌，可見其受歡迎的程度。我以前參加的大學合唱團雖然沒有所謂的團歌，「土地之戀」卻是大多數畢業團員共有的回憶﹔我們曾以此為海外巡迴的主題，也常在定期舉辦的校友音樂會中，與橫跨數十屆的團友重溫大家對這首曲子的回憶。

大約半年前，方指揮曾在青青園地(4/10/2008)轉載關於該曲作詞者王尚義先生以及作曲者張炫文教授的生平簡介，王尚義先生的英年早逝令人感慨，而在某一次練唱我才從方指揮口中得知台灣音樂學術界今年又痛失了一位前輩張炫文教授（二月十六日逝世）逝世，另一位是被譽為「台灣合唱之父」的呂泉生老師於三月十七日逝世。幾個星期後方指揮在帶唱時，又有感而發地分享他與張教授的淵源。原來他們雖然從未謀面，卻曾唸同一所中學，也曾在不同年代彈過同一台鋼琴，同時，張教授還是方指揮母親的學生。這也勾起了我一段幾乎已被遺忘的回憶……

大約是在1992年，我在大學合唱團幫忙蒐集資料，整理編輯巡迴演唱會節目單的曲目解說。當年網際網路尚處於萌芽階段，沒有Google可用，凡事只得土法煉鋼，不是節錄改編自友團節目單或書籍（有時不免有侵犯他人智慧財產權的嫌疑啦），就是得靠自己想辦法看書「生」故事。由於當時我們以「土地之戀」為主題，而手邊資料又不夠充實，為求慎重，於是乎透過指導老師打聽到住在台中的張炫文教授的電話。我還記得那是在台南成大數學系館旁的公共電話亭﹔電話中我禮貌性地問候張老師，說明我們將以「土地之戀」為巡迴主題的計劃，並請教他關於這首曲子的創作背景與意涵。張教授人很客氣溫和，聊著聊著，後來他知道我的任務之一是要搞定曲目解說，於是告訴我他手邊有一份現成手稿可作為曲目解說。他原本還很熱心地說可以郵寄給我，當年的菜鳥我感激之餘很尷尬又老實地告訴他，節目單送印在即時間緊迫，而且萬一郵寄丟了，又聯絡不上老師，那我可就開天窗了！於是張教授很有耐心地配合我的要求，全程以「他唸一句、我抄一句外加覆誦」的方式，幫我完成了「土地之戀」的曲目解說。那時掛掉電話，心中真是又感動、又如釋重負，會有什麼再精譬的曲目解說能比得上原創者自己的版本呢？真是太棒了！

前陣子在台北家中翻出了當年的節目單，找到這段由張教授口述的「土地之戀」曲目解說：

“愛是沒有條件的，愛是沒有理由的。尤其是愛家、愛鄉，更是發自衷心的，只因這是我「生亦於斯，長於斯」的天堂。那兒有我童稚的歌，有我的歡樂和憂傷﹔日日追尋雲雀，徜徉在藍天之上。大地就如母親一樣，孕育我勤樸豪爽的胸懷，以及永恆的理想，無論生離與死別，我都要為她而歌唱，唱出家的溫暖，唱出鄉的舒昶。

全曲分為三段: 第一段為G大調，穩重的道出「我在土地中生長，我在土地中茁壯」之後，熱烈地唱出對家鄉的熱愛，只是因為土地的芳香。第二段則以關係小調，表現懷舊的感傷，大小調交替訴說童年的歡愉，以及屬調D大調呈現經過生命歷練後的堅毅與自信。第三段回到原調「在永別的路上，我也要歌唱」。無限的灑脫又充滿永恆的希望，最後以變格終至「 要歌唱 」堅定的結束全曲。”

最近我也在網上搜尋，土地之戀的資料的確不多，我找到最相關的是一場於2002年6月2日舉辦，名為「鄉音歌韻土地情」的張炫文合唱作品發表會。在厚達52頁的節目單中，我看到了那段熟悉的「土地之戀」曲目解說，除了第一、二段同上外，第三段可能是張教授日後補註的：

“這首混聲四部合唱曲，是民國72(1983)年作曲者應行政院文建會之委託而創作的，歌詞選自王尚義的〈深谷足音〉（詩文集），所以選上這首詩的原因，實乃作曲者感於這首詩充份表現了對鄉土的依戀和熱愛。這種愛鄉愛國的情操，正是今天我們所最需要的。作曲者創作時的著眼點，並不注重在音樂手法上有何新穎的突破，而僅希望能創作出具有民族感情，又能引起欣賞者普遍共鳴共感的音樂。"

如果各位對作曲者張炫文教授的生平感興趣，筆者強力推薦您參考這份節目單，其中第23~37頁詳細記錄了他的訪談，包括音樂啟蒙、創作理念、風格特色、創作方向、報導剪影，還有其所有作品的年代列表，這可能是網路上關於張教授最完整的資料了。

在此筆者分享一些有趣的發現與心得：張教授早年自我要求養成涉獵各類音樂知識的習慣，雖然他接受的是正統西洋音樂教育：師大音樂系、文化學院（今中國文化大學）藝術研究所音樂組碩士班（師大直到1980年才設立音樂研究所），他的碩士論文寫的卻是「歌仔戲的音樂研究」。據說他對南管、北管、平劇、高甲戲等傳統戲曲音樂，以及台灣鄉土歌謠、中國民歌和民間器樂等都有很深入的研究，也因此會選擇性地應用在他許多作品中，展現鄉土情與民族特色。

根據上述節目單第34頁所述，張教授的作曲思維可謂「依字行腔、音隨字轉」。我們可以發現他本身不太作詞而主作曲，據說其中許多作品多是依照詩詞或歌詞本身的抑揚頓挫為基礎，再輔之以作曲技巧予以融合﹔下次練唱「土地之戀」時不妨留意一下該曲是否歸於此類。

另外張教授可能是台灣近三四十年來作品被選為比賽指定曲最多的作曲家吧，例如：藝術歌曲「鄉愁四韻」、「蒼松」、「將進酒」；合唱曲「土地之戀」、「叫做台灣的搖籃」、「風吹」、「將進酒」、「媽媽的愛」、「草仔枝」曾獲選為音樂比賽指定曲；藝術歌曲「海峽的明月」、「歌」、「請別哭泣」曾獲選為「鐸聲獎」教師歌唱大賽指定曲。

這麼多年來，每次與一群合唱狂熱份子聚在一起唱起這首歌，即便是累積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了，唱爛了，情緒總是仍會被詞曲弦律所牽動：有思鄉之情，有追憶之美，有嚮往之景，有築夢之祈盼，有感懷之心，有堅毅之念，有灑脫之夢。這首曲子雖然有早年藝術歌曲合唱作品中，完整的起承轉合、進行曲式結尾的架構與長度，但和許多同類型作品比較練習起來，難度卻是不高的﹔我曾觀察過，就算不去刻意詮釋歌詞，也很容易從弦律的起伏轉折中，感受到一種激昂的集體意志與和聲共鳴，這也許是為什麼這部作品如此受到合唱愛好者尤其是年輕學子歡迎的原因吧！

Origin: http://www.chingching.org/2005/newsletter/ccyd/doc/ccyd1146.doc